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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二章 紅絨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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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的肇事者秦玨正騎著馬,悠閑地走在保定府的大街上。京城裏正亂著,即使已經蔣家的人已經按他的吩咐暗中行動,他也不能回京城。

他告訴自己,京城裏的那些紛爭和他沒有關系。

當他第三遍告誡自己的時候,連他自己也相信了。

他很滿意,買了驢肉火燒,又想到大慈閣買醬菜,若谷好心提醒道:“大爺,大奶奶自己就開著醬菜鋪子,您買了別家的醬菜送回去,她一準兒不高興了。”

秦玨讚賞地看了若谷一眼,自從若谷娶妻生子之後,那被豬吃掉的聰明勁兒又回來了。

既然不去大慈閣買醬菜了,秦玨只好讓若谷去打聽,保定府還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

於是秦玨找到一家賣絨花的鋪子,撿著他看著鮮艷好看的,買了幾十朵絨花,連同驢肉火燒,讓若谷快馬加鞭送回京城。

之前秦玨和若谷已經收到飛鴿傳書,知道宗室營的人拼了老命在折騰,可是百聞不如一見,按照秦玨的吩咐,若谷見了羅錦言一面,便往六部的方向去了。

從六部再往前,就是宮門,他要去看熱鬧。

宮門外有金吾衛的小旗認出他是秦侍郎的隨從,可也不能讓他靠近,若谷只好,他遠遠地站著,還算守規矩,也就沒有轟他,但若谷也只看到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在宮門外面跪著,別的也看不清楚。

他只好找了以前就認識的駱淇的一個手下打聽,這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這叫什麽事啊,這些老家夥有的捧著太祖畫像,有的捧著太宗皇帝賜的扇子,還有的捧著高宗皇帝賞的馬鞭子,一個個哭得死去活來。

他們都是太祖子孫,誰家裏沒有幾件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啊。

若谷聽得直咂嘴,這些人大多都是皇帝的長輩,皇帝雖然心狠手辣,可也不能為了這件事發落皇室宗親,也只能暗地裏使出手段處置他們。否則那就是亡國之舉啊。

可這些人全都拼了老命,他們雖然又哭又鬧,可是沒有一個人是針對皇帝的,他們嘴裏罵的是常濟文那群人,還有就是羅氏女。

羅氏女至今尚未冊封,因此就顯得有些無辜了。

若谷估摸著這些老家夥越是這樣鬧,羅氏女反而越安全,何況她還提出縮減後宮開支的建議,如今又病得死去活來,這樣一位柔弱又懂事的美人兒,被這些老頭子如此漫罵,只能更加激發皇帝對美人的憐惜之情。

不過,羅氏女若是想繼續留在宮裏,怕是難上加難了,除非她能在短時間內懷上子嗣,否則皇帝一定會找個名目把她送到慈恩寺之類的地方,過個一年半載再接回來。

若谷心裏有了數,正準備離開,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認出來了,那是高蘊府裏的人。

呵呵,高蘊裝病有一陣子了,沒想到還挺關心朝廷大事。

若谷沒有停留,連夜回了保定府。

明遠堂裏,羅錦言正對著那一大匣子紅的粉的大絨花發呆。

她好像又回到剛成親時,秦玨買回三大筐雞毛,不對,是羽毛的事來。

立春安慰她道:“您看這些絨花多喜慶啊,過年的時候戴上挺好看的。”

羅錦言意味深長地看了立春一眼,一朵花有手掌大小,讓我過年的時候頂上這麽一朵大紅花,我竟可不出門了。

“先收起來吧,改天大姑娘回來了,讓她看看能改成什麽樣吧。”羅錦言無奈地說道。

立春笑道:“是啊,大姑娘的手最巧了,上次她看著奴婢打絡子,只看了一遍,就打出一條來,比奴婢打得還要精巧。”

羅錦言道:“你這麽一說倒是提醒我了,等我騰出空來,也該請人教她做女紅了。”

立春忍住笑,您少睡幾覺,也就有空了。

而這個時候,韓前楚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他也終於想明白了。

皇帝只所以縱容宗室營的那些老家夥鬧騰,想來是要用這些人對付常濟文他們吧。聽說皇帝心急生孩子,硬是把個病得只餘半條命的羅氏女給臨幸了,羅氏女差點送命。

皇帝就是想要自己的兒子,二皇孫也好,宗室子弟也罷,他哪個都不想要。

現在皇帝就是要讓他們兩夥人狗咬狗。

韓前楚越想越忐忑,他問幕僚:“秦玨到了保定府都做了些什麽事?”

秦玨是打著查案子的名目去的保定府,可韓前楚知道,尹宸的案子,壓根沒有保定府的事,秦玨十有八、九是借著去查案,躲清凈去了,躲上一兩個月,朝廷新任的征南大將軍到任,他再回來草草結案。

不過,秦玨在保定府的事還是要留意,那小子鬼得很,誰知道他會不會做點別的。

幕僚道:“秦玨到保定府,就和蔣家的人打了一架,在酒樓裏把桌子都給掀了,還是保定知府親自給勸開的。”

“蔣家?哪個蔣家?”韓前楚問道,他位高權重,自是不會認識這些中等武將。

“就是秦牧的岳家啊,秦牧還在熱孝裏,他的那位繼室就死了,外面都說秦牧是繼室害死的,所以才送了性命,那位繼室出身將門,他的幾個哥哥後來調到了保定衛。”

韓前楚點點頭,問道:“後來呢,除了和蔣家打架,秦玨還做什麽了?”

“他去的時候是要去衛所裏查北直隸糧草的事,他硬說尹宸的糧草是和保定衛的有關系,可是他和蔣家人這麽一鬧,保定衛哪裏還讓他伸手,他想查什麽都查不到,前兩天逛街買了不少東西,看來是要打道回京城了。”幕僚說道。

韓前楚哈哈大笑,你查查水災案子,馬市案子也就行了,還敢把手伸進我的衛所,你真以為老子這些年是混過來的?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要多,保定衛那是老子的子弟兵,滴水不漏,你到那裏能查個鬼啊。

他揮揮手,對幕僚道:“拿著我的名帖去慶王府,就說我要去拜訪慶王爺他老人家。”

慶王這個老東西,已經稱病三天了,他倒要看看,這個老東西是真病還是假病,宗室營的那群老梆子,十有八、九是他在背後撐腰。

第**三章 百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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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王府的百鳥林鶯聲燕語,已過中秋,卻仍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高一矮兩個小童在林間穿梭,不時仰起頭來逗逗樹上的鳥兒。這些鳥兒有的關在鳥籠裏,還有的已經馴化好了,站在樹枝上,也不怕人。

兩個小童穿著一樣的夾布袍子,大的六七歲,五官精致,一雙眼睛分外靈動;小的只有兩三歲,白白胖胖,玉雪可愛,像極了年畫上的招財童子。

“玩累了吧,來,嘗嘗這栗米羹和果子露。”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沖著他們招招手,少年眉清目秀,眼睛彎彎的,一看就是個愛笑的。

石桌旁坐著一個老人,瘦小幹枯,嘴角抿得緊緊的,神情和這少年恰恰相反。

小的那個孩子像個小肉球似的跑了過來,伸出蠶寶寶似的手指頭,指著石桌上的栗米羹,笑嘻嘻地問老人:“鳥兒也能吃這個嗎?”

他的聲音奶奶糯糯,老人的嘴角動了動,但依然沒有說話。

少年見了,連忙把小胖子抱到石凳上,笑著說道:“三少爺真聰明,王爺這些寶貝鳥啊,有時候還真的會吃栗子肉呢。”

小胖子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把少年端到他面的前栗米羹推到老人面前:“公公,您吃。”

老人還是坐著沒動,一旁的少年氣得想跺腳,忍不住埋怨道:“老......雲老伯,雲祖宗,您就這麽忍心啊。”

老人的眼角抽了抽,正要說話,豫哥兒一陣風地跑了過來,對少年道:“這個甜不甜啊,三月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他急喳喳的,像只急於保護雞崽的小母雞。

少年忙道:“大少爺放心吧,世子妃吩咐了,說大少爺正在換牙,三少爺太小,這些點心都只是放了一丁點兒糖。”

豫哥兒點點頭,從三月身上摸出一條帕子,當成圍嘴兒塞到三月的領口處,動作嫻熟,一看就是經常照顧弟弟。

少年嘖嘖稱讚:“大少爺和三少爺真是兄友弟恭啊。”

豫哥兒又看了看推到老人面前的栗米羹,對老人道:“我娘說您是我的長輩,是什麽長輩呢,我要叫您什麽呢,對了,我爹叫您什麽,我娘呢,我外公呢,我祖父呢?”

老人被問得怔住,好一會兒才道:“我是你們的舅太公,你們叫我太公公就行了。”

豫哥兒皺有介事:“哎呀或,那剛才您也不提醒我們,我們都是叫您公公的,沒有加上太字。對了,您怎麽住在這裏呢,慶王爺讓您給他照顧鳥嗎?那您還不如去我們家呢,我們家也有好多鳥,真的,我不騙您,我們家還有孔雀呢。”

老人就是雲棲,被放出宮的這些人,大多都是在宮裏十幾二十年,甚至時間更長的,論起眼力見兒和本事,個個都有一套。而且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是各宮娘娘們身邊的紅人兒,若是哪家府裏得了這樣的人,都是好事。

於是這些人還沒有放出來時,很多人家便盯著了,但是畢竟是在宮裏待過多年的人,官宦人家即使想要,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收在門下,反而是皇室宗親們沒有避諱,大多數人前腳出宮,後腳便進了宗室營。

當然這些都是在各宮服侍的,二十四衙門裏其他的那些,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銀作局裏有五個人放出來,聽說有兩家想要有手藝的,除了雲棲,每個人都想被挑中。結果到了出宮那天,慶王府的管事嬤嬤過來領走了雲棲,另外一個則被私下裏開著首飾鋪子的輔國公家接走了。

雲棲出宮後被接到王府裏,沒過一天,先前經常到銀作局照應他的那名小內侍阿果也到了慶王府。

慶王府的世子妃便是沈硯的岳母、趙明華的母親,她按照羅錦言的意思接了雲棲和阿果進府,先前還擔心會被慶王爺和慶王妃責備,想著象征性的在王府裏待上幾天,便悄悄送到羅錦言說的地方。

可沒想到慶王爺和慶王妃聽說之後,不但沒有責怪,慶王爺還把自己寶貝的百鳥林騰出來給雲棲住,百鳥林裏有三間屋子,一向是慶王爺喜歡去的地方。

也正因為是慶王爺最喜歡的,便也成了王府裏的禁地。除非是王妃和慶王爺的心腹,閑雜人等都不能進入。

羅錦言去見過葉氏,對她說了雲棲的事,葉氏恨不得立刻去把雲棲接過來,羅錦言不方便親自去慶王府,便打發常貴媳婦過去,和她想像的一樣,雲棲不肯見她,還說餘生給慶王爺養鳥也不錯。

阿果不安地對常貴媳婦道:“嬤嬤請夫人別介意,老雲,不,雲伯和小的都是一樣的,我們能夠留在王府,也不願意去外面。郡王府裏雖然沒有和我們一樣的人,可也比外面要好些。”

大周朝只有親王府才能用太監,郡王府沒有。但是王府就是王府,王府的規矩和尋常大戶人家是不同的,對於從宮裏出來的人而言,住在這裏他們會好受一些,至少不會被當成怪物。

羅錦言前世在宮裏住了多年,多多少少理解他們的心理,便也沒有強求,與葉氏商量後,便打發豫哥兒和三月到王府坐客。

宗室不能結交官宦,但是京城裏都知道,沈硯和秦玨是從小玩在一起的好哥們,因此,慶王府與秦家有些往來,也就不是太過礙眼。

何況也只是秦家的兩個尚未束發的小童。

豫哥兒和三月從小就是眾星捧月一般,無論是在秦家還是在羅家,他們走到哪裏都有一堆人哄著他們,還從沒有見過像雲棲這樣的怪人。

小孩子全都好奇,何況在他們眼裏,不愛說話也不是大毛病,真若想比誰更不愛說話,你這老頭也比不上我們家的大姑娘啊。

於是豫哥兒像只小鳥似的,圍著雲棲說個不停,三月香甜地吃著栗米羹,時不時地沖著雲棲嘻嘻地笑。

雲棲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他初進宮時,外甥和外甥女還在宮裏,但是礙著身份,他從來沒有接近過他們,有幾次遠遠看到,他們也是規規矩矩的,像個小大人一樣,哪像面前這兩個,一個精得像小猴子,一個憨厚得讓人恨不能抱到懷裏。

第**四章 常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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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公公,您住在這裏是不是喜歡聽鳥叫啊,我也喜歡。對了,您沒見過我妹妹吧,我妹妹前陣子做了一只小鳥,會撲騰翅膀的小鳥,改天我讓她給您也做一只吧,我妹妹的手可巧呢,真的。”

豫哥兒說到這裏,唯恐雲棲不相信,從三月身上摸出一只小荷包,那只荷包不是繡的,而是用緞帶編出來的,淺藍色的荷包中央是深藍色的“三月”兩個字。

豫哥兒一臉的自豪,把那只荷包在雲棲眼前晃來晃去:“我妹妹手巧吧,我妹妹還會做木牛流馬呢。”

“木牛流馬?”雲棲終於開口了,這怎麽可能呢?

“您不相信嗎?您以前一定不是住在京城吧,京城裏的人都知道,我妹妹六歲就做出一木牛流馬......”

豫哥兒還想繼續顯擺,一旁的三月抻抻他的衣袖:“姐姐不讓說牛牛。”

牛牛就是木牛流馬,三月雖然還小,可他記得很清楚,有一次乳娘誇獎姐姐做出了木牛流馬,姐姐很不高興,還哭了。

好吧,豫哥兒也想起來了,他妹妹做的木牛流馬不會動,他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一大堆話全都咽回肚裏,只對雲棲說了一句:“總之,我妹妹的手是最巧的。”

雲棲張張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秦家怎麽養出來這麽有趣的孩子啊,他指著那只荷包道:“這個我也會,嗯,看一眼就會了。”

說完,他又覺得可笑,明明就是小姑娘的玩藝兒,他這是要比一比嗎?

那天,豫哥兒和三月回來的時候,每人手裏提著一只小燈籠。羅錦言拿過燈籠細看,只見竟是用紅木筷子和糊窗子的煙羅做的,雖然簡單,但是趣致可愛。

“這是太公公做的,太公公的手可巧了。”豫哥兒顯擺著。

羅錦言摸摸兩個小家夥的腦袋,又問了問雲棲在王府的情況,這才放下心來。又過了幾天,她找了個名目,給慶王妃送了十顆成色均勻的祖母綠,又給世子妃送了一斛指肚大小的南珠。

慶王爺半瞇著眼睛,聽著韓前楚沖著他發勞騷,話裏話外都是在指責他慫恿宗室們胡鬧,差點兒把他說成了趙家的不孝子孫。

等到韓前楚說完了,慶王爺摸著山羊胡子,緩緩睜開眼睛:“韓閣老,那依你之見,是想讓哪一個承嗣呢?想來韓閣老心中早有人選了吧。”

韓前楚在心裏暗罵,這老東西膽子肥了啊,還敢套他的話,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根本就不適合議儲嗎?

“老臣認為,眼下不是議儲的時候。”韓前楚冷冷地說道。

“哦”,慶王爺便重新閉上眼睛,打起了瞌睡,有年輕貌美的丫鬟走過來,給他蓋上薄毯,慶王爺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對丫鬟道,“乖,真懂事。”

韓前楚看著辣眼,氣得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你丫的在老子面前說賤婢懂事,那就是說老子不懂事,打擾了你睡覺,老子還比不上你府裏的賤婢?

可是慶王府再是沒落,也是皇室宗親,趙宥反了之後,皇帝削了趙梓和趙宥的封號,慶郡王便成了大周朝唯一的郡王,無論他有沒有實權,單憑這個王位,也甩了韓前楚一條街。

韓前楚只能氣呼呼地走了,他越發肯定,給宗室營在背後撐腰的就是這個老東西。

而此時的常濟文正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他早就想到那道接二皇孫還朝的折子,會把他推到風口浪尖,可卻沒有想到,一向安份守己的宗人府會跳出來,而且還打起了太祖的旗號。

他忽然覺得自己太過書生意氣了,他怎會沒有想到呢,四皇子趙熙資質平庸,又不擅為人處事,與其讓趙熙的兒子登基,還不如宗室們自己挑選一個,日後還能有功於帝王。

這些宗室被壓得太久了,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自是要放手一搏。

可是想到這些又如何呢,他現在已經被架在火上了。

“大人,晚生聽說那些書院的人,起先是求到了荷花池張家,無奈鳳陽先生去了潭柘寺,他們這才......”

因為上次玄一道的事,潭柘寺有禦林軍把守,不是參與編書的人,均不得入內,這些人想去求見鳳陽先生也沒有辦法。

其實常濟文早就聽說這個消息了,那時他還沾沾自喜,鳳陽先生是他的座師,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師徒,若論起來,閔濤和羅紹這兩人才更親近,而且這兩人一個是狀元出身,另一個時任國子監祭酒,都屬清流中的中上人物,可書院裏的這些人卻沒有去找他們,反而推舉了他,說起來還是要看資歷,閔濤和羅紹在官場上只能算是後輩,自是比不上他的德高望重。

可是也不過十日,他再次聽到這個消息,卻感覺到了深深的譏諷。

座師鳳陽先生為何偏偏這個時候去了潭柘寺?擺明就是要避開這場是非,閔濤和羅紹是他的女婿,也是一早就得了他的囑咐。

可是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常濟文已經沒有了退路,他只能咬著牙硬撐著。正在這個時候,小廝急匆匆跑了進來:“大人,鎮國將軍和輔國公來了,小的們攔不住。”

大周朝有好幾位鎮國將軍,也有好幾位輔國公,常濟文問道:“來的都有誰?”

小廝忙道:“鎮國將軍趙謙,輔國公趙達。”

常濟文只覺得頭發根都要立起來了,鎮國將軍趙謙和輔國公趙達都已年逾古稀,而且都比當今天子高出兩輩,若是論起來,他們都是趙極的叔公,是慶王爺的族叔。

他連忙更衣,換上官服出門相迎,剛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鎮國將軍趙謙聲嘶力竭的聲音:“姓常的,太祖爺的聖物在此,還不快點出來!”

常濟文都不知要說什麽好了,所謂的太祖爺的聖物,無非就是那些當年賞的扇子啊馬鞭啊什麽的,可是這些東西偏偏就是寶貝,見物如見人。

鎮國將軍捧的是一幅畫像,太祖爺的畫像。別說小小的常濟文,就是皇帝見了也要磕頭。

這些皇室宗親們耍起不要臉來,和街上的地痞流|氓也沒有區別。

常濟文整整衣冠,對身邊的幕僚們道:“擺上香案,迎駕。”

第**五章 吃空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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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將軍趙謙、輔國公趙達,這兩天宮裏宮外全都哭過了,無奈哭聲太遠,皇帝聽不到,當然也不想聽。他們思前想後,覺得在議儲一事上,最大的罪魁禍首就是常濟文,於是便不惜老邁,捧著太祖爺的畫像鬧到常濟文府上。

常家的護衛和下人雖然訓練有素,可是面對太祖爺的畫像,打死也不敢去攔,這是抄家滅門的事,誰敢?

趙謙和趙達這兩位,都是貨真價實的太祖子孫,當今天子弒父弒母,可也不會把宗室們全都殺光,平時還要錦衣玉食養起來。

常濟文一個頭比兩個大,他寧可在朝堂上唇槍舌箭,也不想撞上這些老家夥們。

果然,他三跪九叩行完大禮,趙謙和趙達便開始指責他有違倫常,二皇孫是趙熙之子,趙熙不孝在前,謀反在後,若是讓二皇孫承繼大統,追封趙熙便是不義,不追封趙熙便是不孝,你常濟文豬狗不如,是想置未來的皇帝於不孝不義之境嗎?你居心何在?意欲何為?

常濟文的口才一向很好,可是他和這兩位根本沒有辦法講道理,一直鬧到天將傍晚,趙謙和趙達累得幾乎暈死過去,被隨從們擡出常家,這才算作罷。

可是整個京城也傳遍了,兩位宗室長輩去常家是走著進去,躺著出來的。

高蘊聽說之後,笑得前仰後合。自從他告病假以後,滿朝上下都認為他要致仕了,高家門庭冷落,連個送拜帖的都沒有了。

等到他正式致仕,內閣便騰出一個位置了。閔濤和秦玨年紀太輕,資歷尚淺,這位置一時也還輪不到他們,秦雖然資歷夠了,但是政績平平,也不足為懼。反倒是常濟文,這些年著書立說,在清流中名聲鵲起,若論最有希望入閣的人選,他當仁不讓。

只是常濟文當年在禮部時,與霍英的關系不太融洽,之後還是他的座師鳳陽先生出面,讓女婿羅紹跟著常濟文編書,常濟文與霍英之間才略見好轉,後來常濟文升任太常寺卿,也就不用再看霍英的臉色了。

但若是常濟文入閣,霍英一定會阻撓,但若常濟文借著接二皇孫回朝這件事,得到朝中那些所謂的清流支持,霍英這條老狐貍想從中做手腳也不容易。

高蘊自從聽說這件事,便猜到常濟文是項莊舞便,意在沛公。那時他是又酸又氣。

可是現在,他只覺好笑。

常濟文怕是著了什麽人的道兒了吧,否則怎會這麽倒黴?

堂堂宗室、皇帝的長輩,從他府裏被擡出去,常濟文還談什麽忠孝仁義?

別說入閣了,常濟文下半輩子也別想再擡起頭來了。

常濟文連夜遞牌子求見皇帝,今天的事情鬧得太大了,他承擔不起。

羅錦言坐在家裏,聽笑話似的聽著外面的這些事,她轉過身來,問坐在一旁的豫哥兒:“這件事若是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

豫哥兒撇嘴:“這人也真夠笨的,難怪那兩個老頭要到他家裏鬧呢,換作是我,我才不會見他們呢。他既然是大官,家裏一定不小吧,從正門走進來,也要走上一會兒吧,趁著這個時候,讓所有人全都退開,把兩個老頭和他們的隨從引到一間空院子裏,再把院門也關上,讓他們鬧個夠。”

坐在一旁的張氏噗的笑了出來,對羅錦言道:“瞧瞧,我們豫哥兒別看年紀小,天生就是個能當家主事的。”

羅錦言摸摸豫哥兒的頭,道:“你這個法子只能一時應急之用,不過你能想到這些,也沒白在松濤軒裏出出進進。”

豫哥兒吐吐舌頭,調皮地笑了。

他常聽父親和幕僚們議事,有時候父親也會像母親這樣考他,讓他說說自己的想法,他說得不對時,父親也從不斥責他,只是讓他沒事時多聽範先生講講前朝典故。

羅錦言卻覺得豫哥兒的回答雖然不錯,但是太滑了,是不是要聽秦玨的,把豫哥兒送到通州去磨磨性子呢?在那裏和那些死士們同吃同住,一同訓練......

羅錦言只要想想兒子的那一身細皮嫩肉,就心疼得不成了,算了,還是再過兩年吧。

秦玨回到京城的時候,常濟文已經告了病假,回家養病了,至於接二皇孫回朝的那件事,雖然還有人搖旗納喊,但是沒有了領頭人,也就不了了之。

常濟文不鬧了,宗室們卻依然沒有罷休,今天這個遞牌子進宮,明天那個在朝會上撞柱子,趙極不厭其煩。

幾位閣老先後被單獨召進宮裏,幾天後,趙極挑選了鎮國將軍趙恕的嫡次子趙韜和輔國公趙達的重孫趙斐進宮讀書,又在勳貴子弟中挑選了幾名伴讀。

也就是說,如果皇帝無子,下一任帝王便是在這兩個孩子中選一位。

即使趙極萬般不願,他能害死一個孩子,卻不能把兩個孩子全都弄死吧,那樣做得也太明顯了。

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有的說趙極是想明白了,終於大徹大悟;也有的說皇帝時日無多,已經失了雄心,怕是等到皇帝龍禦殯天的時候,坐在這把龍椅上的,不是趙宥就是趙奕了。

但是無論如何,皇帝有了後繼之人,宗室營和清流之間的鬧劇也算是收場了。

韓前楚氣得半死,這件事是他暗中挑起來的,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最終受益的卻是宗室營的那些寄生蟲。

最讓他生氣的,還不僅如此,秦玨竟然從滴水不漏的保定衛查出事來,保定衛的兵庫被強行打開,裏面竟然藏有給征南大軍的兵器和糧草。

上面的封條還好好的,註明是給征南大軍之用。

這些東西竟然藏在保定衛的兵庫裏?再接著審,便審出尹宸手下的左將軍韓措與兵部勾結,從保定衛借兵,在路上暗中換出一部分軍備。而保定衛本身也不幹凈,竟有幾百人是在吃空餉。

但這些空餉並沒有落入保定衛手裏,而是交由兵部侍郎楊儉掌握。

吃空餉?

眼下連打仗用的糧草都不夠,這些遠離戰場的衛所竟然還在吃空餉!

第**六章 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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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皆驚。

保定衛是大衛所,分成保定左衛、保定右衛、保定中衛、保定前衛和保定後衛,隸屬大寧都司。

而大寧都指揮使便是韓前楚的兒女親家牛朝。

秦玨帶回的證據方方面面,不但有花名冊、帳本,還有人證!

這些都是鐵證,僅是物證便有五六箱,人證也有十幾人。

趙極盛怒,他是帶過兵的,自是知道如今前方缺少糧草沒有軍餉是多麽危險的狀況,前方發不出軍餉,死了的將士沒有質恤,後方的衛所卻在吃空餉。

韓前楚被這突出其來的情況震得有些發懵。抽調軍需的事情,這是他默許的,他是要給尹宸釜底抽薪,可是吃空餉又是怎麽回事?他是兵部堂官,對於吃空餉並不陌生,日積月累,哪個衛所也有幾個吃空餉的,錢數不多,挺多夠衛所的長官們吃吃小酒。

水無魚則清,韓前楚不介意用這點小錢給底下的人發發紅利。

當然這也是有度的,每個衛所吃空餉的少則幾人,多則一二十人,哪裏有幾百人之多?

這是秦玨汙陷!

可是保定衛是他的子弟兵,水潑不進的地方,秦玨從哪裏找來的這些物證和人證?

難道保定衛有內鬼?怎麽可能?倒是有個蔣家和秦玨沾著關系,可蔣家更不可能了,蔣家姑奶奶是被秦家弄死的,蔣家一門武將,怎會咽下這口氣?再說,秦玨和蔣家打架,還是保定知府去給拉開的,之後此事被都察院的禦史知道了,還寫了折子參了秦玨一本。

可是這件事欲演欲烈,保定衛的事情剛剛擺到臺面上,同樣隸屬於大寧使司的茂山衛和紫荊關千戶所,也有人證站出來,他們都是頂了同族親戚家的襲職,被長官們發現後,威脅要上報兵部,他們無奈,為了保住襲職,只好把應得的軍餉拿出來,到了如今已經幾年過去了,族裏為了襲職鬧得不可開交,還以為他們得了好處,找上門來要銀子,他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還不如把這件事捅出來。

領空餉的事情涉及到兵部官職最高的這幾個人,韓前楚知道,即使他自己沒有什麽事,可是牛朝和楊儉必須要扔出去一個。

是保牛朝還是保楊儉呢?

韓前楚正在躊躇,楊儉早年與瑞王趙梓的書信便被拋了出來。

前一天夜裏,已經宵禁,巡城的人抓住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從那人身上搜出一封書信,看落款竟然是兵部侍郎楊儉寫給瑞王趙梓的書信。

按理,事關楊儉,巡城官是不會招惹的,會連人帶信給楊儉送到府上。可是這次遇到的巡城官,卻把這個人連同這封信交給了錦衣衛!

那個人是楊儉的心腹之一,常常跟著楊儉進進出出,六部裏沒見過他的不多,他的身份很快便被證實了。據他交待,有個從西北來的人,要拿這封信換五千兩銀子,他今天就是給那人送銀子的,楊儉為了避人耳目,才讓他獨自去獨自回,沒想到回來得晚了,還是被抓住了。

這人說的話是漏洞百出,可那封信卻是千真萬確,上面的字跡確定是楊儉的無疑。

這一次把韓前楚也給氣得不成,原來楊儉在投靠他之前,竟然是瑞王的人。

瑞王世子趙宥已經反了,楊儉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楊儉死就死吧,可這不是坑了他嗎?滿朝文武誰不知道楊儉是他的人?可楊儉卻還是瑞王的人,那他成什麽了?

韓前楚一不做二不休,決定把大寧使司吃空餉的事一股腦全都推到楊儉頭上,又趁著楊儉還沒有轉送到詔獄,他派人給楊儉遞話,他能給楊家留後,就看楊儉怎麽做了。

楊儉的夫人也收到了消息,她連夜把一個有孕在身的通房丫鬟交給了韓家派去的人。

楊家還能保住的也只有這個沒過明路的丫鬟了。

楊儉次日便移送詔獄,他一口咬定這件事和韓前楚沒有關系,全是一人所為。

韓前楚聽說後很是欣慰,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新任的征南大將軍已經到達京城,他是原遼東都司指揮使邡元申。邡元申年輕時跟著趙極打過高麗,打過瓦剌,就在打瓦剌時受了重傷,之後便卸甲歸田,做了田舍翁。

此番趙極讓他出山,一來是出於對他的信任,二來朝廷也是真的沒有能夠統領二十萬大軍的帥才了。

邡元申接到聖旨,從家鄉趕到京城,只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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